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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细蕊走过江湖,商龙声瞒不了他。
商龙声没有打算瞒他,直说道:“有一个兄弟犯了日本人的忌讳,躲藏在我这里。
我想趁着四喜儿办丧事,让他夹在人堆里混出城。”
商龙声的侠肝义胆是梨园行公认的,为兄弟甘冒风险,这不是第一回。
商家门风如此,商细蕊也是当仁不让,默然想了一想,道:“我得先见见人。”
屋里人听见这话,不等相问,主动让年轻女人打起竹帘恭候。
商细蕊撩起长衫就进去了,床上半卧着一个病中的男人,首先拱手对他虚弱笑道:“商郎,我们好久不见了。”
听这声口却是旧相识,商细蕊无言还礼,在他跟前来来往往的人太多,如今是彻底不记得这一位的名姓。
这男人因为伤病,惨白的脸瘦脱了形,嗓子喑哑的,该认识的也要不认识了,然而身上掩不住的书卷气和官气,沉着安定的,仿佛一切都是胸有成竹。
商细蕊不记得这张脸,但是对这派头倒是很熟悉,他身边向来多的是文人和官宦。
商龙声不解释此人的底细,只说:“我教他冒充四喜儿的堂侄,丧事你不用操心,全由我们料理了,不过是借水云楼的名头压一压。
到时候扶棺回乡,我与他一道走。”
商细蕊从不在俗务上用心,耳聋之后,更加两眼放空,明知疑点重重,他也懒得去追究,点头道:“大哥安排就好,我这人和钱都管够。”
临走,床上那人向商郎真诚致谢,商细蕊还是想不起来他是谁。
水云楼出面办四喜儿的丧事,果然招来一票子闲话,说商细蕊明明和四喜儿关系恶劣,但是为了沾死人的光,装的情深义重,太要出名了。
其实对于这些爱嚼舌头的小人,要收服他们也很容易,不过是多给点好处,待他们格外客气一些而已。
商细蕊借出去无数的钱,对人也没有架子,偏偏在这一点上又犟起来,不肯让他们占便宜,不肯假以颜色。
到四喜儿出殡这一天,天上风和日丽的,四喜儿的假堂侄孝衣孝帽子穿戴得挺像那么回事,病歪歪的由商龙声搀扶着,悲痛欲绝的模样浑然天成。
商细蕊吊着一张脸,不哼不哈跟在后头,真像死了亲人,谁也不敢上前去与他搭茬,唯独姜家跃跃欲试。
姜家本也无意承办葬礼,但是教水云楼越过辈分接了去,姜老头心里大不舒坦,不舒坦就要找事撒气,从轿子里探出头叫唤商细蕊,要烟要水要找茬儿。
钮白文凑上前伺候:“老太爷要什么,您和我说。”
姜老爷子挥开他:“就撂着我这摊不搭理,是不是?”
商细蕊听见了,仍是闷头朝前走。
姜家大爷看不过,没好气儿地上前一推商细蕊的肩:“商老板,好大的架子!
眼里还有长辈没有!”
商细蕊扭头指了指耳朵,摆摆手:“大爷!
您没骂错,我是个聋的!”
他像所有聋子一样,说话声音特别大,引得周围同仁纷纷侧目,都当是姜大爷小心眼,在当面揭短难为商细蕊。
姜大爷闹得臊脸,呆了一呆,商细蕊一马当先就往前头走去了,杨宝梨等小戏子经过姜大爷身边,轻声嬉笑道:“骂聋子打哑子,扒老太太的裤衩子!”
这个场合下,姜大爷总不好当众和小字辈较真,只有气得干瞪眼。
送葬队伍走到城门,照旧重重的看守着日本兵。
钮白文上前交涉,日本兵瞅着一张张哭丧脸也嫌晦气,大致检查过后,就该放行了,谁料手里牵的那几只狼狗绕着棺材奋力猛嗅两圈之后,上扑下跳狂吠不止,把日本兵叫疑了心,居然枪把子一砸棺材盖,提出要开棺检查。
翻译把话一说,梨园行就炸锅了。
这人欺负人欺到了头,无非是辱妻与掘坟两样事,今天面对面的,在北平城的城墙之内,竟要撬开梨园子弟的棺材板!
商龙声一巴掌按在四喜儿棺盖上,目光杀气腾腾转过日本兵:“谁敢放肆!”
随着话音,几个高个子武生围上前来,将长袍下摆掖在裤腰带里,虎视眈眈的似乎随时准备动手。
他们上台表演的人,实际武功怎么样不说,在行的是气势迫人,光是这一瞪眼一摆工架,就足够叫日本兵紧张了。
日本兵嘴里吆喝着,哗啷咔嚓给手枪上了膛,那几条狼狗也是狗仗人势,跳着脚狂吠,吠到楚琼华跟前要往他身上扑。
楚琼华惊呼一声,直往商细蕊身后钻,商细蕊也不躲开,慢慢低下头把狗看了一眼,不知他眼里带着什么恐怖的气味,那狗嘤地一声趴下不响了。
假堂侄对眼前剑拔弩张的局势毫不动容,反而一直沉吟着望向商细蕊,见商细蕊吓趴了大狗,他也跟着笑了笑,随后上前与商龙声耳语了几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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