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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确信。
因为这土地是那么舒服、温暖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母亲和我说做了一个梦,梦里父亲说,黑狗达给我买的新房子好舒服啊。
母亲说完,这才笑了。
虽然接下去那几天,还是为不能去和父亲打招呼而失落了许久。
其实,关于父亲的坟墓我还是有遗憾的。
虽然墓地有将近十平方米,但还是无法修建成我最喜欢的祖辈那种传统大坟墓。
那种大坟墓至少需要四五十平方米的地方:中间是隆起的葬着先人尸骨的冢,前面立着先人的名号和用以供放祭品的小石台,围绕着这个中心,是倒椎形的高台。
每次总是家族的人一齐前来祭扫,先是点烛烧香,然后还要用彩色的纸粘满这整个高台。
清明节多风,空气也湿润。
满身大汗地粘贴完彩纸,我习惯坐在高台的随便一个地方,任湿润的风轻抚。
我特别喜欢清明家族一起祭扫的时刻。
每一年祭扫总是不同光景:老的人更老了,新的人不断出来,看着一个又一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老人,成了你下次来祭扫的那土堆,一个又一个与你同根的小生灵诞生、长大到围着我满山路跑。
心里踏实到对生与死毫无畏惧。
因此回来的这几天身体虽然不舒服,我还是随他们早上到陵园祭扫了父亲和二伯,下午执意要和家族的人步行到山上去祭扫祖父祖母、曾祖父祖母、曾曾祖父祖母、曾曾曾祖父祖母
满山的彩纸,满山的鞭炮声,满山的人。
那炮火的味道夹着雨后的水汽,在山里拉拉扯扯的——这就是我记忆中清明的味道。
只不过,以前我是最小的那一个孩子,现在一群孩子围着我喊叔叔,他们有的长成一米八五的身高,有的甚至和我讨论国家大事。
在祖父祖母的墓地,这些与你血脉相连的宗亲跟着不变的礼仪祭拜完,也各自散坐在这高台上,像是一起坐在祖宗的环抱中,共同围绕着这个埋葬着祖宗的冢。
那一刻我会觉得自己是切开的木头年轮中的某一个环,拥挤得那么心安。
我一直相信有魂灵,我也相信母亲那个关于父亲的梦。
因为当我身体贴着墓地泥土的那一刻,真切感到那种亲人一样的温暖,我也相信,父亲确实会用“家”
这个词来形容他的新住所。
因为在我的理解中,家不仅仅是一个房子、几个建筑物,家,就是这片和我血脉相连、亲人一样的土地。
事实上离家乡很远,对我来说是很不方便的事情,因为遇到事情,脆弱无助的时候,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家。
我得承认,并不仅仅是母亲用闽南语说的那句“春节不回没家,清明不回没祖”
让我这一次仓促订机票回家。
而是,我又需要回家了:我身体很不舒服,同时,心里正为一些对我格外重要的事情,缠绕到手足无措。
为了工作,那灰头土脸、背井离乡的几十次飞行,积分的结果,换来了一张回家的免费机票。
而且是光鲜亮丽的公务舱——电话里我对母亲讲,这多像我现在生活的隐喻。
这次回来的整架飞机,满满当当都是闽南人。
坐在公务舱的位置,一个个进机的,都是老乡,带着各种款式的贡品,零星散落的话语,都是“我这次一定要去探探叔父的墓地,小时候他常把我抱在腿上,给我吃芭乐”
、“你奶奶啊,生前一口好的都舍不得吃,最疼我了,可惜你没福,没看到过她”
我相信很多闽南人、老华侨都如同我这样生活。
累死累活地奔波,就是为了体面地回家。
那个下午,母亲又在祭拜的空隙逗我,开始讲我恋家的故事:大学因为家里穷,贪心打了太多份工,有次劳累过度发烧近四十度。
打工的那个补习班负责人叫了几个人,要把我送去医院。
我半昏迷中,哭着一直喊,我要回家我要回家。
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啊?那次烧退后,我一睁眼才发觉自己在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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