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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场阵雨过后,夏天似乎是真的到来了,闷得没有一丝风,迎面而来的全是呛呼吸的团团热气,窒在胸口无法顺畅。
岸边的垂柳耷拉着绿丝绦,清晨唱闹得极欢的蝉儿此刻似乎也闷得喘不过气,听不到半点鸣叫了。
却是好几日不见的金广进,从黄包车上下来,随手塞给车夫几张现洋票子便往前走,看上去似是极为心急火燎。
他鲜少地套着一件土黄色长袍,头发像是自早上起来就不曾打理一般,横七竖八。
背后早已是湿漉漉的一大片,从颈子开始便将衣服紧紧沾粘在身上,然而他竟一点也不在意,只顾着埋头赶路。
细细一看才发觉,昔日贼眉鼠眼的一张脸,今天竟成了一只干瘪的苦瓜。
拐了几个弯,金广进在一幢洋房前顿住了脚步。
似乎是这才有功夫打理自己,他伸手揩了揩额前脑门上的汗水,随手向长袍上一抹,低头顿了一秒后便再次急冲冲地向前赶。
从侧边的弯坡上去,不出所料地在门口被拦住。
站在门口的男子横眉喝道:“哪儿来的啊?回去回去!
穿成这样,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,随随便便能来的么!”
金广进早有准备,忙点头哈腰打着笑脸,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包烟,递上一支并随即奉上打火机帮忙点上。
门口男子接过烟,金广进“啪”
地凑近打火机燃上火,眉眼都快要笑到一处去了:“来,来,抽根烟。”
那男子深抿一口,悠悠吐出青雾,态度也稍稍软了下来:“怎么,来找人啊?”
金广进忙点头道:“是是是,陆曼是在这儿拍戏吧?”
男子一挑眼,端着手中的烟瞥一眼慢条斯理道:“陆曼?”
金广进自然是明白人,见这架势晓得是有望了,从里袋掏出一张支据,上头赫然盖着章,悄悄塞进男子怀里,满脸堆笑道:“小小薄礼,不成敬意,还望笑纳……”
那男子微微展开支据的一角瞅了瞅里头的数目,立即舒展眉目,一边将它揣进里袋一边笑笑道:“等着啊,我去帮你瞧瞧!”
金广进作揖道:“多谢多谢。”
不消一会儿,陆曼从里头缓步踱出来。
因为拍戏的缘故,脸上抹了过多的胭脂,两颊都红彤彤的,嘴唇上更是艳丽得紧。
她点着一支烟,身上尤穿着拍戏的锦缎子旗袍,高昂着头,露出一大段光滑无瑕的颈子。
这次的陆曼,可不同于上回见金广进的陆曼。
她颔首吸一口烟,优雅地吐出烟圈,黛眉轻扬,斜睨一眼站在她下方的金广进,又收回视线平望前方,弹弹烟灰轻飘道:“原来是金先生啊……什么风,竟把您给吹来了?”
陆曼自从住进藤堂川井家中后变得愈加雍容,若是不了解的人乍一看,真真以为是社交上流的哪位贵夫人。
相比陆曼的漫不经心,金广进似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一个跨步上前,用力一把握住陆曼的手腕疾声嘶哑道:“陆曼,陆曼……陆小姐,你、你可要救救我啊……”
陆曼被他瞬间的架势和手腕上的用力吓了一跳,尖声一叫慌忙后退,瞪圆眼蹭鼻子道:“金广进,你做什么!”
金广进此时的声音中甚至带有一丝哑哑的哭腔,低声嘶道:“陆曼,我可是相信你的啊……可你,可你怎么竟就让藤堂川井将楚家的两厂子拱手不要了呢……我这可如何同老大交差啊……惨、惨哪!”
陆曼怔了一瞬,简直不敢置信,猛地凑近又惊又疑急躁道:“你说什么?什么楚家厂子拱手不要了……你说什么再说一次!”
金广进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嗬……你居然还不晓得,难怪如此神定气爽……我们,我们都让藤堂川井这只贼狐狸给骗了!”
有如晴天霹雳一般,陆曼彻底冻结住了,手中的烟不知何时早已掉落到地上,原先高贵的笑容也是如何都笑不出来了。
她嘴唇微微颤抖,紧紧瞪着金广进,咬牙切齿道:“你说……你说楚家厂子,到底还是让沈清泽夺回去了?”
金广进点点头,兀自喃喃道:“我也真是痴人做梦,居然把宝压在一个女人身上……傻,傻,傻啊!”
此刻,什么拍戏什么形象气质早已抛之脑后,陆曼只觉得胸中全是怒火全是悲切,下一秒已经下意识地大迈步伐往下奔,她要去找藤堂川井问个究竟问个明白!
即使穿的是高跟鞋,磨破油皮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——所有的一切,根本无法同她心里的被欺骗、被告知失败的疼痛欲裂相提并论!
也许是迎面扑打的风太厉害,她渐渐觉得眼睛睁不开了,那呛人的感觉直向上涌,涌得她双眼酸痛。
她右手死死揪住襟口,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在街上跑。
眼前是模糊的,看不清路,但是不碍,她记得,记得他家的方向。
然而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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