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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终于收回了目光,对着她笑了一笑。
仿佛只略阖了阖眼,天还没有亮,已经是卯初时分,必得要起身了。
上房里侍候的丫鬟们鱼贯而入,洗漱更衣。
豫亲王换了朝服,她第一次看到他穿朝服,束发金冠,赭色的江水海牙,已经近乎于御用的赤色,腰束金镶白玉版带,只显得长身玉立,英气勃发。
室中掌着明灯,四下里明亮如昼,她讶然发觉,二十七岁的摄政王,两鬓已经略染风霜之色。
刺金绣雉的翟衣比昨日的嫁衣更要繁复精美,四五个丫头帮忙一层层地穿戴,罩上褙子,最后是宽三寸二分、长五尺七寸的霞帔,绕过脖颈,披挂在胸前,下端垂着金玉璎珞坠子。
发间更插戴沉重的九翚四凤冠,这是正式的大妆,因为立时要进宫去谢恩。
喜儿小心翼翼捧着镜子,交错倒映在案上镜中,让她看髻后插戴的珠花,她却从大铜镜中望见他的脸,他更衣比她要快,所以只是在一旁含笑望着盛妆的她。
画眉深浅入时无,她忽然想到这句诗,心底不由一甜。
她乘轿,他骑马,方至宫门,远远已经见到内官候在一旁,高声道:“有旨意。”
豫亲王并不下马,就于鞍上欠了欠身,示意内官宣旨,原来是太后懿旨,赐摄政王妃宫内乘辇。
这是后宫妃嫔方才能有的殊荣,她心中惴惴不安,但豫亲王只说了句“谢太后恩典”
,便示意她上了步辇,只听得抬辇的内官脚步又轻又快,而豫亲王依旧乘马,“的的”
清脆的蹄声响在她辇前。
这是她第一次入宫,穿过宏伟轩丽的德抚门,举目只见金碧辉煌的层层琉璃重檐,连绵如碧海,而朝阳映照其上,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。
一重重的垂花门,穿过笔直的天街,漫长的宫墙仿佛两尾赤色的巨龙,延伸至遥远处。
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要乘辇,因为步力无法可及。
最后在垂华门外降了辇,豫亲王亦下了马,有内官自门中迎出,她瞧那服色是正三品,便知此人即是被称为“内相”
的慈颐殿总管太监王丛。
果然,只见那内官已经疾步下了台阶,跪下行礼:“奴婢见过王爷、王妃。”
豫亲王道:“有劳王公公。”
王丛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,满脸堆欢:“王爷客气了,请王爷、王妃随奴婢来。”
步上汉白玉阶,又有一对女官笑吟吟迎出来,齐施一礼便转身引得二人入殿。
殿中极静,金砖上另铺了釜州所贡织花厚毯,侍立的女官皆是六品以上品秩,静幽的殿中唯见女官软金冠上垂翅颤颤。
她听见自己长长的裙裾拂过,沙沙一点轻响,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慌,他却伸出手来,握住了她的手。
面南的宝座上,端坐着一位雍容的贵妇,隔得远,只能看见她赤色的翟衣,仿佛云天深处的一抹流霞,渐渐走得近了,可以看清她头上华美的九龙九凤冠,垂下细密的流苏,在深邃幽暗的殿宇深处,如水波般溢出珠宝华然的丽光,她知悉这便是当今的皇太后慕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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