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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总是躲在房间里一个人画画,所以关于她的东西,很大一部分都是泛黄的画纸。
在那些青春期的懵懂年代里,姐妹俩人心生隔阂,裴欢几乎没有关注姐姐画了些什么,如今打开看,才发现对方小时候好像很喜欢猫。
有几张小猫的画,似乎都是很早的记忆了……裴欢当时年纪太小,模模糊糊什么也记不清,年幼的孩子失去父母,不外乎颠沛流离,四处寄养,她们进兰坊之前曾经换过几个住处,她记得有段时间姐姐似乎养过一只小猫,可惜如今已经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发生的事。
裴欢一边整理一边看,忽然发现有很多重复而凌乱的画,几乎都是一样的场景。
好像是一尊佛像。
裴熙从小画到大,一开始只会堆砌模糊不清的颜色,到后来渐渐能画出莲花宝座,分明是佛像的轮廓。
裴欢无法理解那是什么,可能只是裴熙眼里不一样的世界,是童年片段的执念,被她留在心里,记录在纸上。
如今,所有的恩怨都淡了,只剩血缘是无法斩断的牵绊。
裴欢只希望姐姐早日康复,能够和她相认,一家人放下过去好好生活。
活着是世间最苦的幸事,半生坎坷,只为团圆。
入夜风大,院子外围种了不少树,窗外带起一阵一阵响动,树梢的影子打在米色的窗纱上,背着光去看,摇摇曳曳,像一出奇幻皮影。
今天夜里原本应该有雨,闷了一天,却迟迟没有下。
裴欢安排好第二天的琐事,回到卧室关窗,却发现华绍亭一反常态,这个时间还在外边露台上。
她拿了挡风的衣服出去给他披着,轻声问他:“在想什么?”
他有一只眼睛受过伤,为了防止见强光,二层的露台四周只简单地装了地灯,光线柔和,人的轮廓就显得有些模糊。
华绍亭摇头,他总是习惯性地挽着一串沉香,手指一动,风里不小心就多了一股淡淡的味道,像盛放过的花,存了千百年突然翻出来,一样生生能往人的鼻子里钻。
男人的气度绝对有种玄妙的吸引力,二十年夜路杀伐决断,一句“华先生”
绝不是凭空而叫,一身风雨闯到他这里统统缓了,化不开也散不掉,只好沉在眼底。
偏偏如今他又是从容的,遇见这样静谧的夜,也只是懒洋洋地伸手握住裴欢的手,说了一句:“笙笙刚去睡了,我出来透透气。”
裴欢靠在他肩上,陪他站了一会儿,忽然想起什么,抬头问他:“你还记得我和姐姐小时候的事吗?”
华绍亭一向脸色浅,在暗处看起来更少血色,他听了这话看了她一眼,侧过脸似乎在帮她回忆,可惜怎么算都过去二十年了,他已经懒得细想,随口说:“两个难缠的小姑娘,跟着陈家那几个小子玩,男孩淘气,欺负人,你那么小,脾气倒挺大的,带着你姐姐,每天气鼓鼓的。”
“更早一点呢?医生说姐姐现在情况稳定,可以尝试让她想起童年的记忆,有助于康复。”
他手里摩擦着的珠子停了,低头看了看她说:“不必强求,有些过去她既然选择忘记了,再让她想起来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治愈内心的伤痛需要重新揭开更痛的疤,这代价是否值得,不应该由他们来选。
发生过的一切无法改变,假如裴熙还有彻底遗忘的机会,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也好,一切随缘,尽力而为。
裴欢深深吸气望向远处,林子之后的地方有一小片湖,夜里只有点点星光,什么都看不清,剩下一汪水光深重地沉下去,四下寂静,只剩他的呼吸声落在一处。
风忽然大了,华绍亭习惯性地把她搂进怀里,裴欢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,蹭在他胸口,哪怕下一刻天翻地覆,也能这样安然睡去。
她喃喃地念着:“哥哥。”
不管过去多久,只要他在这里,她就仿佛永远长不大。
他轻抚她的头发,把人搂紧了低声逗她:“笙笙真是和你一模一样。”
这是他今生唯一为难的事情,“你说怎么办?一撒娇也往我怀里钻……我就想着,随她怎么样吧,高兴就好,能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要天要地,他也给。
华绍亭说得裴欢不好意思了,一直偷偷闷着笑,他身上香木的味道让她浑身都放松下来,一心一意,就只有眼前这一点小小的世界。
再久一点,再多一世也不够。
万事皆休,别无所求,只求这样的夜,能够再久一点。
华绍亭轻轻拍着她的背,目光越发远了,他好像轻易就适应了受伤的左眼,而此时此刻的夜,目所能及的地方只有一片浓烈的影子,是山是水都揉成一团漆黑。
这条路从始至终没有光,本来就不需要看清楚。
至于光背后究竟是什么,他一个人记住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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