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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凤台品着话里的这份余量和机警,心想宁九郎倒真是个方方面面的人才,半辈子在宫闱行走,金龙金凤凰该当侍奉,虾米小鱼也得敷衍周到,不是白长的见识,给眼前这一个愣小子当师父,传授他两招傍身之计,那是绰绰有余。
实际上,莫说宁九郎这等掐尖的,他们梨园行中的男女老少,有一个算一个,都比眼前这一个精。
程凤台想到这里,笑了笑,很怜爱地摸了摸商细蕊的后脑勺。
商细蕊在私底下独处的时候,因为完全放松下来,连强装出的一点点精明肃然都没有了。
一双眼睛明润天真而无知无识,嘴唇时时刻刻嘟着点儿似的,带着一种娇滴滴嫩生生,蛮不讲理的孩儿气,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嗔了。
这时睁着大眼睛看了程凤台一眼,感觉自己是在被疼爱着,也就不计较程凤台拂乱了他头发的事了。
程凤台虽然说好要一起上照片,但是他平常总打扮得摩登漂亮,像从画报里走下来的,此时略微照了照镜子,将掖在领口里的丝巾扯端正点儿,就算收拾停当了。
两人先后玉树临风地走出屋来。
小来跨在门槛上站着,有点兴味似的看黄记者给他俩设计姿势。
并排而立嫌太呆板,只有拍集体照才好看;一个坐着一个站着,又像是人家小夫妻拍双人照的格局。
商细蕊想了一想,无比自然地揽着程凤台胳膊,把脑袋一歪,几乎就要枕在程凤台肩膀上,显得小鸟依人的:“就这样,拍吧!”
程凤台又好气又好笑地瞅了他一眼,觉得他太淘气。
黄记者心说这好,这身打扮加上这副做派,标题都现成的:蔡锷与小凤仙。
但是黄记者既然是存着心要讨好商细蕊,商细蕊说怎么样,他就怎么样,一连拍了几张不同姿态的照片哄着商细蕊开心。
程凤台把帽子扣在商细蕊头上,教他戴着爵士帽,拄着文明棍。
那帽子遮着一半眉眼,商细蕊翘起脚尖,惟妙惟肖地做了个卓别林电影里的动作,闷声耍着活宝,拍了一张洋派俏皮的,像是电影里的剧照。
小来在那看着,轻轻一声笑出来,程凤台听见,好心好意地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,招呼她说:“小来姑娘,来来来!
和你们商老板拍张照片啊!”
小来把笑脸蓦然一收,扭头进了屋。
等到商细蕊玩够了,胶卷也不剩下几张了,黄记者才央告道:“商老板,要不然,您再赏我一张单人的?”
这才是今天的正题。
商细蕊不得不投桃报李,正襟危坐地让他拍了两张正面单人照,使黄记者欢天喜地的交差去了。
黄记者一走,商细蕊也要往剧院赶。
他天生一个风急火撩的脾气,如今有新戏在身,日子过的就像是被狗撵的一般忙,坐了程凤台的车子还要不断地催。
程凤台笑道:“老葛别理他,这街窄人多你慢慢开,别把路人碰坏了。”
说什么应什么,一个小报童背着大布袋横向里串出来,跑得太急,倒是他推了汽车一把,两手砰的一声拍在引擎盖子上,自己跌了一个跟斗,把老葛吓得要命,还以为是撞到小孩了。
正待下车查看,小报童一骨碌怕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就跑,老葛气得骂了一句小赤佬。
然而报童一边跑着一边喊:“号外!
号外!
商细蕊新戏引风波,梨园界论说《赵飞燕》!”
程凤台心里一惊。
商细蕊已从车窗里探出头,穷凶极恶地喊:“小孩儿!
过来!”
报童跑到跟前,商细蕊夺过报纸,匆匆翻阅。
报童以为遇见流氓了,还是老葛给付了钱。
一路上越看眉毛越拧紧了,程凤台好声好气地问他:“怎么了?商老板?报上说你什么?”
商细蕊面色不善不答话,程凤台再多问了一句,他就忽然暴躁起来,喝道:“烦死了!
不会自己看吗!”
随手将报纸揉两下,拍到程凤台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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