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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边,商细蕊跪在地上,渐渐收拢起手脚,缩成小小的一个。
他又开始哭,这一回是另外的哭法,从肺腑里发出的呻吟,哭腔曳长,不是哭给人听的,是哭给鬼听的,一直要通到黄泉里。
二奶奶听惯了孩子的啼哭,听见商细蕊这一声,眼泪当场就落下了。
这眼泪绝不是原谅商细蕊、怜悯商细蕊。
她是单单为了这哭,那么纯粹的伤心,人间的至悲。
二奶奶不停地抹着眼泪,身边的程美心,已经对商细蕊起了杀念的,听见这样肝肠寸断的哭法,竟也收住了讥笑,神情有些恻然,凡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,不会不动心。
还有人被商细蕊的哭声吸引过来,蒋梦萍捧着她的大肚子,满面心疼。
从商细蕊在前院高喊程凤台,她就听见了,穿衣裳起床赶到这来,正看见商细蕊蜷缩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样子。
蒋梦萍的心也揪痛了:“细伢儿,是不是细伢儿?”
她认得这个哭声,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,一边哭着,一边要往她怀里钻的。
老妈子搀蒋梦萍跨过高高的门槛,但是蒋梦萍不敢上前,她怀着身孕,怕商细蕊伤人,只敢站在离他五步之远的地方,听着商细蕊哀哭。
二奶奶擦干眼泪,责怪似的说:“谁把舅奶奶带来的!
磕着碰着怎么得了!
快回去吧!”
蒋梦萍不肯走,她从来没有见过商细蕊哭成这样,要把嗓子哭坏了,眼泪哭干了,哭得无干的旁人也要跟着伤心落泪,怜惜霎时掩盖掉以往的仇恨。
她是即将做母亲的人,对一个母亲来说,没有孩子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,商细蕊现在可不是一个孤孩子的样儿?蒋梦萍柔声哄他:“你别哭,快起来,地上多凉啊!
二爷未必挺不过来,我们想办法治!
啊?”
程美心暗说坏了,蒋梦萍这人,什么都好,就是心软嘴快!
常常坏事!
她快步走到门口,向外头的卫兵招手,商细蕊一旦意识到自己被耍了,必定发难,那时候,但敢妄动一根指头,她就招呼人开枪!
卫兵静悄悄围拢了来,屏息做好应对的准备。
蒋梦萍心疼得一塌糊涂,犹未察觉,一手护着肚子,俯身将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,摸老虎一样:“细伢儿,起来吧,再哭真要哭坏了。”
商细蕊蛰伏半晌,忽然站起来,蒋梦萍没防备,吓得往后一仰,还好有二奶奶搀住她了。
商细蕊几步冲到棺材边上,看到里面空空如也,可是他并不像松了一口气,或者要大闹的样子,他的眼神迷乱不定,喉咙里喘着低沉的气息,喃喃说:“二爷呢?程凤台呢?”
他瞧也不瞧周围的人,目光四下找寻:“你们把他藏哪儿了?”
兜兜找过一圈,人们都退后开来避着他,他在屋里找不到程凤台的人,转身就奔出去了!
这里别人可能不知道商细蕊的病根,蒋梦萍是知道的啊!
她忘记自己身怀六甲,跟在后面举步维艰地追,嚷嚷道:“拦着他!
别让他出门!”
那些护院卫兵刚挨过商细蕊的打,现在见他一颗炮弹似的往前冲,谁敢去挡!
着急忙慌要关门,关门也来不及了,蒋梦萍眼巴巴望着商细蕊跑出街外,撵也撵不上,喊也喊不住,自己累得一头汗,对门房说:“快!
你快去……”
她咽了咽吐沫,撑着腰喘匀了气:“去水云楼!
告诉他们,他们班主心里犯糊涂了,去他常去的地方截住他!
快去!”
门房得了令,抹头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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