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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钻进伞底,华绍亭身后的雨势瓢泼,除了裴欢,没人能让他在这种时候冒雨而出。
她颤抖着伸手,喃喃催他先回家,又把伞拉过去不让他沾到雨水,一刻也不敢耽误。
华绍亭看她终于肯走了,转身上了车,把她抱在怀里,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头,他的声音从正上方传过来,在窗外瓢泼的雨声里越发轻了,近乎叹息:“裴裴,发生过的一切改变不了,我最庆幸的,就是你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他很少这么说,说得裴欢眼睛发酸,她身心俱疲,累得闭上眼睛只想赶紧睡一觉。
这雨持续在下,像是攒了大半年的力气,恨不能一夜倾城。
她觉得自己很久没这么软弱,也许是因为离开兰坊两年了,平淡如水的生活也过久了,连一场暴雨都不真实。
她多希望自己再睁开眼,姐姐还在医院静养,古董店里也只有一座普普通通的石雕……
她做了那么多荒诞的梦,可是醒了却不能忘。
临近凌晨五点钟,雨势终于转小。
裴欢回家之后觉得头疼,被风吹得缓不过来,还是着了凉。
她被华绍亭盯着喝了姜汤吃了药,精神松懈下来,终于肯老老实实躺下休息。
沐城这一夜乌云凝重,阴沉沉没有一点天亮的意思。
已经快黎明了,华绍亭还没睡,叫了老林进书房,却很久没说话。
他看着自己刚才出门前圈出来的几个字,想了一会儿才说:“我真忘了那是哪年的事了,十几岁?”
老林缓缓接话:“是先生成年那一阵,老会长特意算着日子,就等那一年要选出个继承人。”
他点头,又说:“二十年了,我确实没想到她会回来。”
他把书页放在手里慢慢地捻,前后折腾一夜他也有点累了,于是侧过身,半靠着椅子随口和老林聊起来:“以前他们总在背后说我是什么老狐狸,传来传去都邪了,好像我什么都能算计……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?你看看,我出来才歇了几天,二十年的东西都被人盯上了。”
他越说越觉得可笑,好像关于自己的传言没半点可信,随手把书扔过去,任由老林替他收拾。
老管家已经在兰坊里守了半个世纪,几代人的秘密都成过眼云烟,早不差这一两段往事,自然毫不惊讶,他看了看门口,放低声音问华绍亭:“先生,需要联系她吗?”
华绍亭摇头,声音越发轻了:“不用,直接打给陈屿。”
“先生对会长有交代?”
华绍亭似乎想起了什么,叹了口气,没有马上吩咐。
书房的窗外对着一片林子,这时候已经远远有了鸟叫,天光透出来,一点一点勾着人走到窗边去看。
雨后的树林蔓延出一片灰绿色的影子,这场大雨总算是下透了,把连日来的闷热终于洗干净,一口气呼出去,草木清凉。
华绍亭眼前微明的光线脆弱难辨,看不清哪里有鸟……他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,二十年前那一天也是雨后,沐城历来四季分明,春天来得早,雨水也多,花草树木一季一轮回,唯独凡夫俗子没这么好的运气,那些前半生来来回回数不清的日夜,还有多少狂风骤雨的日子,根本数不清。
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。
关于曾经的故事,再去回忆总觉得不那么难熬,这一夜和一生终将等长,一旦过去了,就沉入千百幅往事中的一帧,早晚无迹可寻。
生和死这点事,华绍亭这辈子可算看得多了,再轰动的本子翻烂了也不过如是,活着的人大多困在自己的记忆里,故去的倒也省心,无非由着后人唏嘘,仅此而已。
只不过连他都忘了,尝过生、也经过死的人,演起来才最投入。
华先生的电话很快打回了兰坊,会长陈屿一大早突然被叫起来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,守在电话另一端。
陈屿虽然手握敬兰会两年时间,却日日如履薄冰,如今更是紧张得呼吸急促,手足无措,一直在等华先生的意思。
老林压下听筒,回头轻声提醒他:“先生?”
华绍亭揉着额角,依旧靠着那扇窗,他并不亲自去接电话,听见老林的提醒仅仅抬起头,一双眼忽地冷了,只有一句话,不轻不重地交代下去:“让他派人,好好照顾徐慧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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