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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的距离说远不远,说近就很近,目光交汇时,容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
就在那一刹那,高台上奉茶的绿衣女子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。
与此同时,一旁莺哥的短刀已飞快欺上绿衣女子的面门,自眉心劈头的一刀,快得像飞逝的流光。
面容姣好的女子整张脸被劈成血糊糊的两半,绽出的血溅上莺哥雪白的脸颊,她却连眼也未眨一眨。
戏台子里已是一片尖叫,她恍若未闻,将短刀收回来在紫色的衣袖上擦了擦,抬头望着若有所思的容浔淡淡笑道:“没事吧?”
他瞥眼看倒在地上圆睁着双眼的可怖女子,皱了皱眉:“这一刀,太狠辣了些。”
她认真地蹲下去仔细研究那女子的刀口:“这样果真毫无美感,还有点吓人,往后我直接割断他们的脖子好啦。”
他将手递给她,拉她起来,缓缓道:“我记得你第一次杀人之后,怕得躲在我怀里,躲了一宿。”
她抿起唇角:“我终归要长大的。”
她靠着横栏认真看他,“我会成为容家最好的杀手。”
话毕脸上腾起红色的霞晕,衬着雪白容颜,丽得惊人。
他却没有看她。
转头望向窗外,那里有高木春风,陌上花繁,一行白鹭啾鸣着飞上渺远蓝天。
莺哥无法成为最好的杀手,就好比君玮无法成为最好的小说家,因为他俩都心存杂念。
最好的小说家应该一心一意只写小说,但君玮在写小说之余还要当一当剑客聊以安慰他老爹。
同理,最好的杀手应该一心一意只杀人,但莺哥在杀人之余还要分一分神来和容浔谈恋爱。
杀手绝不能有情爱,假如一个杀手有了情人,就容易遭遇以下危险,比如“你,你别过来,你过来我就把他杀掉。”
“好好,我不过来,你别杀他。”
“你把武器放下,抱头蹲到那边去。”
“好,我放下,啊,你怎么,你怎么能在我放下武器的时候使用飞刀……”
然后你的杀手生涯就玩儿完了。
为了容浔,莺哥将自己的心肠变得这么硬,但因是为了容浔才杀人,她的心肠永远到不了一个好杀手应该有的那么硬。
莺哥十九岁那年初夏,年迈的奶奶因病过世,她却因在外执行任务,连亲眼见她最后一面都不可得。
回府时,容浔已将她孤苦无依的妹妹接进门。
那是个凉夏,廷尉府的大院里开满紫阳花,她妹妹穿着雪白的孝衣,和她一模一样的一张脸,泪盈盈站在白色的花丛中,怀中抱着一只巨大的净瓷骨灰瓶。
她匆匆赶回来,仍是翩翩的紫衣,遍布未洗的血痕,风一过,可想胭脂味犹带杀伐的血腥。
妹妹抿着唇角,神情酷似她十五岁软弱又要强的模样,一头扎进她怀中,哽咽道:“奶奶想看看你,说一定要见你最后一面才下葬。”
她伸手握住那净瓷的白瓶,手心微微颤抖,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,半响,道:“让奶奶一路走好。”
容浔不疾不徐缓步过来,看着抱住妹妹的莺哥,轻声道:“你累了,先回房休息。”
她怔了怔,将妹妹放开,指间颤抖地仍贴住瓶身,他仔细看她:“听他们说你三天没合眼了,你奶奶的后事我会处理。”
话毕漫不经心回头看了她妹妹一眼,又转头同她道,“一直以为她叫燕舞,没想到,是叫锦雀。”
脸上犹带着泪痕的锦雀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,脚下紫阳花丛间飞过两只白色的蝴蝶,他捕捉到她瞪他的视线,愣了一愣。
花丛中两只嬉戏的白蝶瞬间燃成一簇青烟,我心中一空,蓦然产生不好的预感,也许这幕场景正是魇住莺哥的心结,而于我而言,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到来。
在我织出的华胥之境里,快乐止步的地方就是悲伤,希望到无甚可望就是绝望,一切仍同现实一般逻辑分明。
但在活人的梦境中,大家却惯用极端方式来抵抗现实的无能为力。
就好比我看上慕言,可我又得不到他,于是我想杀掉他再分他一半鲛珠好让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,可这是不计后果的疯狂想法,只要我还有理智,就绝不会这么做。
但我天天这么想,这件事必然就将在梦里得到体现,然后在梦里我就成为了一个杀人犯,这就是所谓抵抗现实的极端方式;或者我更狠一点,觉得这命运真是坎坷凄惨啊,天地山河都应该给我们陪葬,那在我的梦中,必然也会真的出现山崩地裂海枯石摧的神奇景象,就是所谓的抵抗现实的更加极端的方式……这也是君师父教导我不要随便入他人之梦的原因,假使我入到那个人梦中,他梦里正上演山无棱天地合的八级大地震,突然有块石头从山上砸下来,一不小心砸扁我顺便砸碎胸中的鲛珠,那我就死定了。
活人的梦于他们自己而言做做就罢了,于我而言却十分要命。
假使我在他们的梦中死去,那就是真正的玩儿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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