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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凤台两手插在戏装裤的口袋里,很敷衍地笑着应道:“听到了听到了,一个男戏子,有什么好玩的。”
这句话的重点似乎是说,因为是男戏子,所以才不好玩。
假如换成女的,大概就有兴趣玩一玩了。
程美心看一眼旁边的弟媳妇,弟媳妇程二奶奶果然留了意,把手里那支细长的烟杆往痰盂里磕了磕,倒出一捧烟灰,冷眼望着程凤台。
程美心赶忙追道:“不单戏子不可以,舞女歌女也不可以。
弟妹那么个大美人,已经给你生了两个小囡了,你还不知足啊?做人不能没良心的哦!”
她忘了程凤台的生母,原来的程家二姨太就是个歌女。
还好程凤台也没上心,拿一只柑橘剥开了笑眯眯的递过去:“晓得啦!
阿姐你难得来一次,一半时间骂戏子,一半时间训弟弟,这脾气是和姐夫越来越像了。”
一面说着,擦着了洋火给二奶奶点烟。
二奶奶的眼睛里露出微微的笑意,她很喜欢丈夫为她做这些细碎贴心的事情,就好像程凤台俯首帖耳很奉承着她似的。
二奶奶凑在火苗子上嘬旺了烟丝,嘴里却要说:“放着丫头我不会使唤?一个爷,上赶着干些伺候人的活儿,不知尊重。”
程美心掰一瓣橘子放在嘴里,笑道:“弟妹这就不懂了,阿弟这是疼老婆呀。”
二奶奶瞟了程凤台一眼,表示看不上他,脸上笑意却不减。
程凤台始终是带着敷衍的笑,笑到后来是真的觉得可乐了。
这两个女人,一个上海官腔,一个东北大茬子味儿,一递一句夹在一起说,好像在唱滑稽戏一样。
后面房间里三妹妹察察儿睡醒了中觉,揉着眼睛撩门帘走进来,看见大姐程美心,愣了愣就要退回去。
程凤台连忙招手唤她:“察察儿过来。”
察察儿不情不愿地走到程凤台跟前,她是性情孤洁的女孩儿,从小就和大姐不对付,因为看不起大姐的为人和作风。
程凤台拍拍膝盖,察察儿一歪身坐了上去,把脸埋在她二哥胸口犯迷糊,看也不看程美心。
程凤台两手托住她的腰背摇了两下,皱眉道:“阿姐来了,怎么不叫人呢?恩?”
可是语气里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。
察察儿鼻子里哼哼一声,算是同姐姐问过好了。
这要是放在过去上海家里,程美心早就要开骂了。
但是她深知程凤台的脾气,对几个姐妹虽然都是爱护有加,真正放在心尖子上的却只有这个察察儿。
察察儿像个小洋娃娃那样柔顺地躺在程凤台怀里,陪他熬过了人生最为抑郁恐怖的少年时期,察察儿是他抱大的,他们兄妹两个感情最深。
批评批评程凤台倒没什么,批评察察儿,就等于戳了程凤台的心肝,他是要光火的。
今非昔比,程美心不愿得罪这个富商弟弟,便在心里骂,骂察察儿杂种丫头不懂规矩,随她那个蛮子的娘,是个贱胚。
含笑看着这两个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异母兄妹,进而又很鄙夷地想:一个歌女养的,一个蛮子养的,他们倒是一路里的。
在当年,程家还在上海的时候,父亲的工厂倒闭破产,父亲一急急死了,大太太面对这桩烂摊子愁断肝肠,也跟着上了吊。
程家四个孩子都不是出自一个娘,程美心是嫡长女,当时只有十八岁,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。
弟弟程凤台的母亲本来是上海滩的歌女,生下儿子以后在家里呆不惯,又跑去香港重操旧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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