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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认真地拨弄电视时,我从包里取出一叠九寨沟的照片放在他面前。
“你照的?”
“对。”
“你就是从那里来的?”
“对。”
他的指头划向溪流上古老的磨坊,“你们村子里的?”
我没有告诉他那不是我们村子的磨坊。
他拿起那叠照片,又怏怏地放下了。
“阿爸说不能要别人的礼物。
要了礼物人家就要进我们的房子来了,人家要笑话我们家穷。”
我保证不进他们的屋子,旦科才收下了那些照片。
然后,才十分礼貌地和我告别。
门刚锁上,外面又传来一只温柔的小狗抓挠门板的声响。
我又把门打开,旦科又怯生生地探进他的小脑袋,说:“我忘记告诉你厕所在哪个地方了。”
我扬扬手说:“明天见。”
“明天……明天我可能就要病了。”
小旦科脸上那老成忧戚的神情深深打动了我,“阿爸说我一犯病就谁也认不出来了。”
这种聪明、礼貌、敏感,带着纤弱美感的孩子往往总是有某种不幸。
“我喜欢你,你就像我弟弟。”
“我有个哥哥,你在路上见到他了吗?”
见我没有回答,他轻轻说:“我走了。”
我目送他穿过光线渐渐黯淡的巷道。
太阳已经落山了,黄昏里响起了强劲的风声,从遥远的河谷北面渐渐向南。
我熟悉这种风声。
凡是林木滥遭砍伐的大峡谷,一旦摆脱掉酷烈的阳光,地上、河面的冷气起来,大风就生成了。
风暴携带尘土、沙砾无情地向人类居住地一无论是乡村还是城镇抛撒。
离开时,又带走人类生活产生的种种垃圾去污染原本洁净美丽的空旷原野。
我躺在床上,电视里正在播放系列节目《河殇》,播音员忧戚而饱满的男性声音十分契合我的心境,像一只宽厚的手安抚我入眠。
醒来已是半夜了,电视节目早已结束,屏幕上一片闪烁不定的雪花。
我知道自己是做梦了。
因为有好一阵子,我盯着荧光屏上那些闪闪烁烁的光斑,张开干渴的嘴,期待雪花落下来。
这时,风已经停了,寂静里能听到城根下大渡河澎湃涌流的声音。
突然,一声恐惧的尖叫划破了黑暗,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。
寂静中,可以听到隐约的幽咽饮泣的声音,这声音在没有什么客人的旅馆中轻轻回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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